大約四五年前，“東莞堵車，全球缺貨”的表述還為不少莞人所津津樂道，但這個提法近幾年已經絕少出現。無獨有偶，近年來每當用工荒、工廠倒閉、工廠外遷等話題熱議時，倒是常常與東莞有關系。
這些曾經出現在公共視野中的東莞話題僅是浮光掠影，但卻有如實地反映出東莞傳統制造業近年來的現狀。
記者在采訪中發現，在成本上漲、競爭加劇、國內外市場不斷變化的背景下，許多企業更為深刻地感受到轉型升級的壓力，并開始發力求變。不少企業因轉型而大獲成功，進一步鞏固了企業競爭優勢，也有一些企業決策失誤，加速了企業的敗亡。
生意不好做了，是抱殘守缺，等待“好日子”再臨；還是如履薄冰，踏上危險的轉型之路？東莞許多傳統制造企業身處產業迷局，這些年來難免有類似的捫心自問。
一去不返的“好時光”
不少家具企業老板表示，10多年前的家具業可以稱之為“暴利行業”。但現在，老板們更多的是談論成本增加和經營危機。
說到10多年前的家具業發展黃金時期，總會勾起許多東莞家具老板感慨良多的回憶。不少家具企業老板曾公開表示，那時的家具行業可以稱之為“暴利行業”。
然而，到了現在，家具企業老板們更多的是談論成本增加和經營危機。
近年來，幾乎每個行業的原材料采購成本都逐漸上漲，企業生產成本的顯著增加頗為明顯。而人民幣匯率的提升，則進一步削減了企業產品外銷的利潤。一家不愿具名的東莞塑料玩具企業負責人透露，該公司原材料價格持續上漲，相較于兩年前勁增了兩成。
受到歐美市場萎縮的直接沖擊，東莞外向型企業今年面臨的出口形勢不容樂觀。在記者的采訪中，來自服裝業、玩具業、家具業、鞋業的加工貿易企業普遍表示，本行業的出口訂單出現不同程度的下滑。
更為重要的是，東莞傳統制造業中有不少勞動密集環節，昔日的核心競爭優勢正是國內的人口紅利。然而，東莞早年間的勞動力成本優勢，近年來逐漸式微，這一點早已成為業界共識。
兆生家具營銷總經理關名威坦言，目前家具行業招工很難，不少年輕人不愿意來家具企業打工。新生代勞工的工作心態、消費習慣和維權意識都與早些年大為不同，加之國內物價水平持續上漲，東莞勞動力薪酬提升也在所難免。
近段時間，兆生家具一直在招工，但往往是，這邊新招進來，那邊又有老員工離職。關名威分析說，人員流失有兩個原因，一個是外來務工人員更愿意在離家近的地方務工。一個是網絡招聘信息很多，工人在網上看到另一家工廠給出更高的待遇，人很快就“流動”了。
不僅僅是家具行業，這些問題同樣困擾著包括制鞋業等傳統企業們。
東莞一家大型針織企業的負責人甚至直言不諱地表示，隨著各種成本的增加，未來幾年中該公司可能會將工廠遷往東南亞。東莞睡眠曲家居有限公司負責人李鐵軍告訴記者，該公司人工成本比去年高了20%至30%。因為人才難求，老工人每年加薪是“必須的”。比如做床墊“圍邊”工序的師傅，技術好的月薪過萬，技術一般的也要五六千。劉鐵軍還堅持每周與員工一起學習《弟子規》的典籍，通過企業文化留人。但即使這樣，一些員工在受到同行更高工資吸引或者稍微干得不開心就會離職，讓企業頭疼不已。
在接受采訪的過程中，不少企業主總是無意間便談起“那些年”企業經營順風順水的好日子，他們也常常感慨，如果守株待兔而不加快轉型，緊日子可能也難以持久了。
從埋頭拉車到抬頭看路
曾有這樣一句話：“不轉型是等死，轉型是找死。”但幾乎沒有企業愿意選擇“等死”，只是不同的企業在轉型的策略、決心、管理和執行力方面存在高下之別。
走進東莞兆生家具公司的噴粉車間，可以看到，3條20多米長的半封閉自動噴粉生產線上，各種大小不一的中纖板懸掛在傳送帶上，以大約3米每分鐘的速度經過噴粉作業區間，20個噴頭上下騰挪，將通過的中纖板“劈頭蓋臉”噴了個遍……
兆生家具一直為7年前鉆研噴粉中纖板技術的決策而感到慶幸。關名威回憶說，該公司2005年的時候發現一種用特別工藝漆成的中纖板。這種耐刮、無縫、無異味的中纖板讓有多年家具業經驗的兆生看到了無限商機。為了找到這種技術，兆生去了包括歐洲、大洋洲的許多國家進行考察，最終了解到這一技術并購回了設備。因為當時這一技術還不大成熟，兆生僅研發技術就耗費了數千萬元。兆生投入巨額資金，用了一年半時間進行技術改良，最終成為全球少數掌握成熟噴粉中纖板制作工藝的家具企業。
憑借這一技術，過去主營辦公家具的兆生在增加民用家具生產的過程中更為順利，兆生還因此拿到了廣東省高科技企業的榮譽。去年，正是憑借著噴粉中纖板技術，兆生接到宜家家居的大額訂單，形成長期合作關系……
在東莞，越來越多的企業像兆生家具一樣，開始不那么執著于“埋頭拉車”，也更多地“抬頭看路”，通過不斷轉型謀求發展。
“不轉型是等死，轉型是找死。”這句話常常出自傳統產業企業主之口。事實上，隨著企業主們想法的轉變，幾乎沒有企業愿意選擇“等死”，只是不同的企業在轉型的策略、決心、管理和執行力方面存在高下之別。
事實上，不少業內人士對東莞傳統制造業持樂觀態度，認為東莞傳統制造企業只要通過合宜的市場策略和逐步的轉型升級，依然能夠較好地應對眼下的經濟形勢，并不至于立即陷入經營困境。
轉型升級的“生存游戲”
并非每家企業的轉型都能順風順水。轉型中走彎路甚至導致企業失敗的情況并不在少數。但一位企業負責人認為：“只要穩步推進，靈活應變，轉型升級帶給企業的一定是好的結果。”
并非每家企業的轉型都能順風順水。事實上，轉型過程中走彎路甚至真正導致企業滑向低谷的情況不在少數。
金牛皮革總經理劉志軍告訴記者，兩年前，厚街一家原本發展得很不錯的皮具企業，因為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孤注一擲做高端胎牛皮產品，最后導致公司現金流斷裂，不幸倒閉。
近年來逐漸升溫的電子商務，也不是一帖百試不爽的靈藥。東莞本土服裝巨頭以純試水電子商務的嘗試亦并非一片坦途。因為線上線下沖突等原因，以純在今年年初全線退出電子商務。而城市之窗家具等不少東莞家具行業巨頭亦嘗試拓展線上市場，也一直難有明顯的起色。
隨著越來越多的傳統制造企業開始重視轉型，力推轉型，企業們也發現轉型升級本身確非一件易事。
在談到轉型風險時，劉鐵軍說，提高市場競爭力和市場適應能力的努力，必然會從企業創辦的那天開始一直持續到企業衰落，貫穿企業的整個生命周期。例如企業加強內部管理、提高產品生產效率等等，都可以說是在轉型升級上量的積累。至于轉型的風險，其實也是企業經營風險的一部分。也許大力度轉型讓風險變大了一些，但每個企業經營者在創業時其實都會有遭遇風險的心理準備。
風險和困難難免，但企業依然可以“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。”關名威說，目前兆生遇到招工難的問題，但通過從瑞典、德國、意大利等國家進口大量設備，用加強生產機械化的方式減輕用工的緊張。另外，兆生從產品設計環節就考慮到生產問題，從設計環節減少一些需要耗費大量時間手工操作的設計元素。
為了進一步拓寬內銷市場，不少東莞原本處于競爭地位的企業更加努力嘗試抱團發展。去年11月，由東莞市皮革鞋業協會牽頭，琪勝、跨日、三榮等東莞10家會員鞋企聯合開設的首家鞋業工廠店。這一工廠店模式，該店是由鞋企自己搭建平臺，不需要通過中間商提供銷售平臺，直接面對消費者，采取品牌聯盟、廠價直銷的方式運作。半年時間，這一工廠店從開始的10家會員鞋企發展到現在的20余家企業參與。
“只要穩步推進，靈活應變，轉型升級帶給企業的就一定是好的結果。”一位家具企業負責人表示。
訪東莞名家具俱樂部副秘書長余旭輝
“消費者需求和市場競爭倒逼家具制造業轉型升級”訪談
家具制造業是東莞傳統制造業中頗具代表性的一環。近年來，東莞家具制造業圍繞產業轉型升級不斷進行探索，并取得了頗多令人驚艷的轉型成果。日前，記者采訪了東莞名家具俱樂部副秘書長余旭輝，由他講述東莞家具制造業的轉型特點及經驗。
南方日報：許多傳統制造企業經營者都感慨現在的日子過得比前些年更緊了，在家具行業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？你認為這種情況是否是傳統制造業遭遇發展迷局的體現？
余旭輝：隨著市場經濟日趨成熟，我認為市場競爭更加充分是一種普遍現象。當前企業生產制造能力越來越高引發競爭加劇，而與此同時，消費者的成熟也很快，尤其是借助互聯網這一便捷全面的信息源，消費者對產品的鑒別能力越來越高，提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。因此，在這樣的背景下，企業轉型一旦沒有跟上，就會產生日子沒有以前好過的感覺。
不過話說回來，市場競爭和消費者要求的提高，也是對企業轉型升級的推動和倒逼。
南方日報：曾有一個觀點認為，家具制造業存在污染，東莞應該主動將家具制造遷出去，你怎么看？
余旭輝：家具制造業有很多國家標準、行業標準和法律法規的硬性規定。只要在生產制造、市場營銷和原材料供應的環節能夠貫徹執行好這些標準，相信家具制造業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污染性行業。家具的研發設計、生產制造對創意的要求很高，生產環節也包括了很多高科技的生產工藝。
比如東莞的迪信、富運、富寶、慕思、楷模、城市之窗、華輝等家具公司中的任何一家，在外觀設計、工藝制造等領域的專利都超過數千個。一些市民對家具行業是污染行業的誤解，可能是因為對家具制造業不了解，對家具制造業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的小作坊階段。
南方日報：東莞家具制造業是否出現了明顯的企業倒閉和外遷的現象？
余旭輝：在市場經濟日益發達的今天，企業正常的開業和館長都是自主理性的結果。關于企業外遷，可能是因為一些企業在增資擴產的過程中有更大的布局。也有一種情況是企業需要擴大產能，但當地已經難以提供適宜的土地。雖然不少東莞家具企業在國內外新設生產基地，但絕大多數都將研發總部、營銷總部、行政總部留在了東莞。尤其值得一提的是，國內其他地方有很多家具企業近年來紛紛都將其高端的制造環節、研發和營銷環節放到了東莞。尤其是厚街獲得廣東家具國際采購中心的榮譽之后，家具行業的高端環節在東莞集中的趨勢又加快了。
南方日報：你認為東莞家具制造業未來轉型的方向是什么？
余旭輝：首先是企業經營管理的觀念要轉變，過去在改革紅利、人口紅利、世貿紅利給家具企業帶來了巨大的機遇。那時的產品是供不應求的，企業可以“一招鮮吃遍天”，只要能夠制造出好的產品就能取得較快的發展速度。但伴隨著市場越來越成熟，企業需要提高自身的整體競爭力。這個整體競爭力的比拼意味著企業在工藝流程、企業文化、品牌營銷等等方面不能出現特別明顯的短板。
第二、市場營銷運作方面需要有所轉變。過去市場競爭不那么競爭時，只要一兩款比較好的產品或者產品系列，往往可以酒香不怕巷子深。如果產品有突出的亮點就更是不得了。但是現在的企業需要通過品牌的建設和服務提升，讓消費者對企業和品牌有依賴感和信賴感。
第三、企業管理文化也需要轉變。過去粗放式的經營管理已經跟不上時代，未來企業需要做到集約式的生產和精細化的管理。
最后，行業的轉型最終的關鍵在于人。東莞家具制造業的轉型升級，需要政府、行業組織和企業的共通努力。轉型升級不可能一蹴而就，需要大家能夠目標明確，堅定信念并保持足夠強的執行力。
